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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十八歲的枷鎖

作者:林意靈

【文案】

大學孤獨患者

內容標簽: 都市情緣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黎紫雨,林瑜,李舒哲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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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上大學

你有試過麽,在某段時間裏,對身邊的一切都看不順眼。

所有人、所有事,都令人非常的不舒服。

而其中,最厭惡的,是自己——那麽醜陋不堪的自己。

1.初入大學

九月份,空氣悶熱得好似要燃起火花來。校園裏,路兩旁的樹綠得發黑,有昆蟲不知疲憊地鳴叫。

殘酷的二十天軍訓終於過去,大學生活正式拉開帷幕。

忘記把太陽傘帶出來,以至於從宿舍樓走到教學樓的那十分鐘,我感覺自己快被烈日烤成一新鮮出爐的肉串。而且肉很多,一定還很有嚼勁。

走進教室,條件反射般地走到最後面,霸占了靠邊的一排三個座位。沒有朋友要跟我一起,我只是喜歡一個人坐一排,因為那叫自由自在,睡覺也不會被坐在裏面要上廁所的人吵醒。

高數老師在講臺上笑得很燦爛,聲音抑揚頓挫,帶著北方人的口音,“同學們啊,上次咧,我們講完了數列極限,回去有沒有做思考題?”

我擡頭看了看他,一個典型的數學教授模子——身高165cm左右,體重130斤不等,寬鼻梁,架著一副細框眼鏡,地中海,額頭泛著亮光。

大概深讀數學的知識分子最終都會幻化成這個形象。

我百無聊賴地環視四周。前排都擠得滿滿的,一個個正襟危坐,腰挺得筆直,手中握著筆枕在書本上。看來前幾天那些新生指導大會沒白開,“大學不能放松心思”、“大學也要把學習放在第一位”、“專業知識對以後就業很重要”等思想成功植入我們的腦細胞。噢,不,應該是他們。

聽了五分鐘左右吧,當老師講到某個定理的證明時,我低頭翻了翻書,過程足足三面紙。我覺得渾身燥熱,腦袋嗡嗡地響。

又發作了——頹廢墮落癥。

我郁悶地摘下眼鏡放到盒子裏,世界的線條頓時柔和了許多,連老師的皮膚也變光滑了。

近視不算很深,兩百度,足夠讓我欣賞這個世界的朦朧美。也足夠讓別人誤以為我太過高傲,每次與他們迎面相遇時,我都擺著冰山般冷漠的臉。在那些情況,有時他們會幹脆冷漠地擦身而過,而我就在過的一瞬間看清那是認識的人,被他們的冷臉嚇到受傷。另一種情況就是,他們會突然叫我一聲,我驚訝地看過去,立刻從撲克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表情變化之大讓我感到肌肉疲憊。

“唉,活著真有很多累人的事。”最近老是這麽想。

我用手撐著腦袋,傻楞楞地望著老師在黑板上亂劃。他口中噴出的一個個定理,一個個數學家名字,漂浮在教室的空氣裏,飄啊飄。

瞥了瞥旁邊的同學,好幾個都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課本夾縫裏,快速地用手指點擊,那個聚精會神的程度,堪比程序師設計方案。我悄悄地捂著嘴笑了,心裏得到一絲安慰與滿足。果然坐在教室後排的生物是屬於一個世界。

不過笑完之後,我又恢覆了無懈可擊的面無表情,擡起頭繼續盯著老師模糊蠕動的身影。

“我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我為什麽要是這樣的我?不能是那樣的我嗎?”

三節數學課,我都在思考這兩個問題。

而到第三節下課,我實在是忍受不住來自身體深處的燥熱,收拾好東西溜了出去,盡管教室裏開著大火力的空調。

人生第一次逃課就這麽展開,我的感受呢,說不清,應該是很爽吧。至少呼吸著樹木光合作用給我的氧氣,比在教室裏蒸二氧化碳爽。

我把包掛在肩上,好重啊,早知就不帶數學書出門了。

無所事事地走出了學校,在附近到處亂逛,像個不良少女一樣。

其實我已經做好學生做好久了,記憶中只有小學打過一次架。

那是一次家長會之後,在上語文課小組討論的時候,我同桌望著我說,“黎紫雨,我媽說□□都愛抽煙、塗指甲油、化妝、還有看起來很拉風,所以你懷疑過嗎?你媽媽很可能是個□□。”

小組裏的其他五六個人都聽到了她的話,並且應該都看到我的眼睛瞬間變得陰沈。

同桌湊得離我近了些,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模樣,“你別不信哦,我媽媽看人是很準的!她說你媽媽是□□,那你媽媽就很可能是□□!”

記不清那時我的表情,只知道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我就像只失控的母狗一樣,向她撲了過去。為什麽要用母狗這個名詞?因為在我五歲的小小腦袋裏,它代表著神聖的瘋狂,它是一只可以為了自己的東西與狼搏鬥的動物。

不過,她當然不是狼,她只是個討人喜歡的嬌小可愛的小女孩。

那麽嬌小可愛的她當然不是我的對手,在我的瘋狂之下只能大哭。

那時我們的凳子都翻倒了,兩個人滾在地上。其他同學圍成一圈,沒人敢靠近,大概都在幸災樂禍吧。只有文弱的語文老師緊張失措地向我們大喊。我卻聾了,什麽都聽不見。老師伸手過來,也差點被我抓傷而已。直到最後,老師命令班上長得最強壯的那兩個男生上前將我拉起來,這場暴力才結束。

那天放學後,當然是見家長的時間了。在辦公室裏,班主任一臉嚴肅地坐著,同桌及同桌她媽坐在左邊的沙發上,我坐在右邊。我滿身汙穢,衣服被抓破了幾處。而我親愛的同桌,她就沒那麽好的運氣,她的脖子上,都被我抓出兩條指甲痕。

或許,我內心潛伏的獸性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萌芽的。

班主任盯著我怒吼,眼珠子又圓又大,像是要掉出來似的,“為什麽打人?一個女孩子打成那樣算什麽?!”

我看了看坐在對面眼睛通紅的同桌,還有她的母親,一個打扮得樸素,眼神卻淩厲刻薄的女人。我低下頭,狠狠握住自己的手指,潛意識地為了維護一點什麽,幼稚地低喊,“她說了我不愛聽的話,所以我想打她。”

班主任瞪著我,還沒說話,同桌她母親就喊了,“有沒搞錯啊你!”

她站起身來,用食指指著我,一抖一抖的,仿佛要在我臉上刺出一個洞,“你這個臭小孩,我女兒那麽小能說些什麽氣你?你居然還打人了?現在的人到底是怎麽啦?!你媽到底會不會管教小孩啊?!”

我忽然像被刺了一針,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猛地擡起頭,“混蛋!你再敢罵我媽試試看!”

那女人似乎被我的兇狠嚇了一跳,居然幾秒鐘都說不出話。

而我媽就是在這時進來的。

不知為何,那一幕在記憶的畫面裏特別清晰。她推開門走進來,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塗了嫩黃色的指甲油,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神色。

瞧,這就是我媽媽,美麗得像天使,那些敢用骯臟詞語形容她的人,簡直不得好報!

但那一刻傷感相伴而來,可惜啊可惜,我沒有遺傳到她的優良基因,她是天鵝,我是一只醜小鴨。

媽媽向他們點了點頭,便走到我身邊坐下,伸出纖細的手握住了我的。我低下頭看了看她修得精美的指甲,感受到她手心涼涼的溫度,躁動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

忘記他們三個大人說了什麽羅裏吧嗦的話了,我一直保持沈默,記得在香港的電視劇裏面,所有犯罪者都有這樣的權利對吧,反正對著他們,說什麽都是多餘。而我同桌,她也說不出話。

到最後,媽媽給她媽媽開了一張支票,班主任給我教育了一番,事情就告一段落。

回到家,媽媽蹲在我跟前,仔細地從我臉頰開始,一直到脖子、手、腳,全身檢查了一遍,然後露出一個笑容,“嗯,沒有受傷就好。”

我多少有些驚訝,原本以為她會在沒人時再質問我教育我的,畢竟我也知道打架這事不是好學生所為。

媽媽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直視著我,裏面似有星星閃爍,“不管因為什麽原因,總之媽媽覺得,你是個勇敢的好孩子。不過,下次教訓別人不一定要打架知道麽?那是粗魯、沒文化的人才會做的。”

我對著她用力地點頭,咧開嘴笑了。不知我笑起來,有沒有她一半的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這篇文我是用盡了心血。哼哼,就讓我一舉成名。雖是新手,但我在電腦裏已寫過好幾部。這是第一次發文

☆、暴食患者

站在百貨商場的全身鏡前,我回過神來,望著裏面那個自己。

身高163cm,渾身是肉,下巴是圓的,胳膊是圓的,手指是圓的,只有胸圍比較招人嫉妒。

我到底是不是媽媽從孤兒院撿回來的?

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把,我轉身離開。不小心透過玻璃看到名牌店裏面穿在模特身上那些精美的裙子,我冷笑,這些惹人討厭的店,衣服都是設計給瘦子穿的麽?膚淺。

留意到站在店門口那個年輕纖瘦的職員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時笑容頓時變僵,我狠狠地用眼神捅了她一刀,才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還是喜歡逛超市。

看著每一種華麗的食物,都感到□□焚身,用機械的動作把零食一包一包丟到手推車裏。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患上了一種叫做暴食癥的病。

最後,我拎著一大袋食物走回學校宿舍。走得很快,因為我已迫不及待想要讓食物填滿空虛的肚子,以及空蕩蕩的心。

宿舍在五樓,我一步跨兩格飛快地爬樓梯,進了宿舍立刻關上門,顧不得自己還在氣喘籲籲,便開始拆包裝袋。

考慮了一秒鐘的時間,因為太渴,我先吃了一罐八寶粥。吃完之後順手拿起一袋紅豆吐司,三片疊在一起然後從中間對折起來,塞進嘴裏使勁地嚼。果然還是澱粉類的面包比較有口感跟充實感吧。大口大口地咽進胃裏,剛想歇一歇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把一袋吐司搞定了。

有點幹,我把一盒牛奶剪開,倒在杯子裏,一口氣喝完。

是不是吃太快了?肚子好像有點消化不過來的難受。但我根本管不住我的嘴,還有我沒命似的動作。望著那一堆餅幹,我全線崩潰,拆開一包梳打餅,一包威化餅,還有一包曲奇,兩只手同時運動,不斷地往嘴裏塞。嘴巴好累,但我停不下來。

那些棱角分明的梳打餅卡在食道裏面,擱著我好痛。

不過,心臟似乎舒服了點。

餅幹還沒吃完,我又粗暴地拆開幾包方便面,徒手拿著面餅咬。

喉嚨好像在滴血,胃好像被撐得快要裂開了,甚至還有些頭腦的神志不清,仿佛被野獸附體。

這個噩夢不知持續了多久。

讓我驚醒過來的是室友們熟悉的笑聲。

由遠及近,銅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在走廊外面回蕩著。

“哈哈哈!怎麽可能!”……“哈哈哈哈!怎麽不可能?!絕對是有可能的!” ……

我渾身觸電般停住了手下瘋狂的動作,看著滿桌子狼藉的包裝袋。

我的雙手、臉上、衣服上都沾滿了食物的殘屑。

還好,愈是危險的時候我愈能表現出冷靜的一面。我只停滯了一秒鐘,便拿起一個巨大的塑料袋,把所有垃圾,吃完的沒吃完的全部掃進去,在她們打開門之前把塑料袋綁上一個死結,扔到桌子下面,然後沖進廁所洗手洗臉。

她們開門進來,談話聲笑聲一直在持續著。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若無其事地從廁所走出來,對著她們虛偽地淡淡一笑,“回來啦?”

玲露出一個標準的溫和大方笑容,“紫雨你這麽早啊呵呵。”

逃課當然早啊,說的盡是沒營養的問題。

曉芝的笑容是可愛得無懈可擊,只不過她忙著拿出櫃子裏的手提電腦,正眼都沒瞧我一下,“你沒吃飯麽?”

我思考了百分之一秒,聳了聳肩說,“不想吃,沒胃口。”

瞧,我是一個多麽心理扭曲的小女人,明明人家對著我笑,我卻老是不領情。這不是變態是什麽?

宿舍是三人間的,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卡哇伊女生曉芝,一個身材均勻□□的女生玲,還有一個身高跟玲一樣,體重卻讓她“可望不可即”的我。

不用說,她們兩個閨蜜每天出入成雙成對,我自然是被孤立的那個。不過我慶幸,還好不是四人間,因為到時三個人孤立我一個的話,看上去會更悲催。

“啊?你胃口應該很大才對啊!”曉芝用尖細的聲音說完這句話,立刻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嘻嘻!開玩笑的。”

這點小小的諷刺怎麽打擊得了我,我早已練成金剛不壞之抵抗力,只淡淡一笑,“我一向吃得很少啊,只是身體吸收得太好。不像你們,浪費糧食,吃了都不長肉。”

曉芝誇張地笑,“哈哈!那你也太可憐了吧?!不吃還能長胖!”

我很配合地呵呵笑,“是啊,這世界還有比我更可憐的女孩麽?”

玲也在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紫雨啊,你不覺得麽,美食是世上最神聖的存在!要好好享受吃東西的過程!”

我對她齜了齜牙,“那你最好吃多點啊,每天不僅要好好吃飯,飯後還加點美妙的零食,多吃巧克力雪糕餅幹什麽的!”

“哈哈哈!是啊多吃點!假如要我節食減肥的話,我寧願一直肥下去!”

我在心裏咬牙切齒,是啊,因為你根本不需要減肥是吧。

曉芝與玲握起志同道合的手,大聲歡樂地笑著。

笑完,曉芝委屈地捏了捏自己皮包骨的手臂,皺著眉頭說,“唉,你看看,我怎麽一點肉都沒有,真要下定決心好好增肥才行。”

“是呀,以後沒胃口的時候也要逼著自己吃點飯!”

“恩恩!不然到時營養不良的話風都要把我吹走。”

……

她們銅鈴般的笑聲在小小的寢室裏震蕩,響亮又尖銳,震得我的頭好痛。我用力掐了掐人中,再捶了捶胸口,才順過氣來,在她們的歡樂中插一句話,“我去圖書館自習。”

“哈哈哈!我真的受不了,吃超過一百克的巧克力我就想吐。”

“晚上吃夜宵我很不習慣,胃裏面有東西我會睡不著!”

……

果然我是一個容易被忽略的角色,說話再大聲也沒用。

我收拾好書包,悄無聲息地提起桌下那一袋垃圾,越過她們走過去,在關門之前趁她們不註意狠狠地剜了一眼,然後挺起胸離去。

九月份炎夏的傍晚,溫度比白天舒適了很多,但我的心依舊燥熱不堪,好像有一塊堅硬的石頭擱在那裏堵塞住,血液都流不動。

美好的大學校園裏,道路上隨處可見一對對情侶,牽著手、摟著腰、說說笑笑,女的嘟起嘴巴撒嬌,男的故作瀟灑地拍她的頭。

我用手捂住胸口,救命,真夠惡心的。

走過偏僻小路時,一不小心還看到一對□□在擁吻,我差點就把剛剛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趕緊快步跑。

路過飯堂的時候,我頓了半秒鐘,便習慣性地走進去。

如果我是個旁觀者,我一定會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行為,跟一只雙眼冒著綠光的可怕的野獸無異。

我瘋了,我不知道,其實我已經徹底地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我是超喜歡這篇文。希望能觸動感性女孩的心

☆、暴食患者

站在西餅屋裏,空氣中澱粉的香味彌漫,我壓抑不住蠢蠢欲動的心,走上前去排隊。

望著烤得金黃色的各種面包、還有各種冒著熱氣的中式包子,我覺得很痛苦,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它們都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同學,你要什麽?”

阿姨親切的聲音把我從糾結中拉回來。

我隨意指了指距離最近的一個大籠,“我要二十個饅頭。”

阿姨明顯露出驚恐的表情,快速打量了我的身材。

而我很淡定地補充一句,“分開十個袋子裝。”

“哦。”那個阿姨釋然一笑,耐心地幫我裝。只是,後面的同學比較不耐煩。

把十袋饅頭全部塞到包裏,我大步朝外走去。望著傍晚時分熱鬧的校園,我卻覺得空蕩蕩的。忽然想到一句話,天大地大,哪裏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最後,我選擇來到老地方,情人湖邊、草地上、第三棵榕樹下的那個偏僻角落。滿意地坐在那裏,嗯,很好,還是這裏最適合藏起來。

天色越來越暗,我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快要消失了,像是要融化在黑夜裏,變成一縷臟兮兮的霧氣。

廢話少想,我盤腿坐在地上,粗暴地拉開書包鏈子,粗暴地抽出一袋饅頭,粗暴地撕咬著它們。

一袋接著一袋,澱粉在我的胃裏越積越多,似乎連發酵的空間都不夠了。而我的心臟,更像是缺氧一樣。

當第十個饅頭被消滅後,我才忽然停止動作,感覺到胃真的要爆炸了。

踉踉蹌蹌站直身子,向前走了兩步後,我的胃出現劇烈的翻江倒海。

很快一股液流從喉嚨洶湧而出,轟轟烈烈的嘔吐開始。

這場大吐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像一場殘酷的戰爭,每當我想松口氣時,又有人沖過來捅我一刀。

直到最後,我的內臟仿佛都被盡數吐出來。那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好像身體都不屬於自己了,又好像它在惡狠狠地報覆著自己。

“沒有東西要出來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遠離自己制造的那堆穢物,腳一軟,便虛脫地倒在草地上,幹脆整個人橫躺著。

天空一片深藍色,好深的藍色,好像顏料濕了水,不斷地暈開、蔓延,無窮無盡。雲朵怎麽那麽白,幹幹凈凈的,飄在那裏。以前老是幻想自己是個身穿絲綢裙子的美麗仙女、趴在雲彩上俯視蕓蕓眾生來著。

忽然想唱歌,可惜沒有力氣了,在心裏唱吧。

“再見了小時候,懵懂的我,現在的夢,已經成熟,風在朗誦,下課的鐘,而時光靜靜地走。鮮嫩的夢,已經熟透,夕陽灑落,讓剪影斑駁,舊舊的圍墻外頭,悄悄圍起未來的輪廓……”

小時候可以為了一顆糖而大笑,現在想讓自己快樂,卻只能使勁地翻遍理由?人是不是越活越笨了呢。

頭好暈啊,我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以為自己快死掉的時候,感覺到有個人走了過來。

我本能地有些驚恐,但以我現在的狀態,想跑也不行了,便平靜地掙開眼。有什麽冷嘲熱諷盡管來吧,我願意讓自己更頹廢一點。

接下來的事卻出乎意料之外。

“餵,你沒事吧?”一個極其好聽的聲音響起。

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臉。

霎時間,仿佛有一陣清涼的帶著花香的風拂過我的心臟,前一刻難受得要死的細胞,都一個個吸水膨脹。

好漂亮的五官,皮膚像剝殼雞蛋一樣,找不到一個毛孔,這就是短短一秒鐘內我腦海作出的反應。

該死的,一個男的長成這樣!

我有些疑惑,貌似見過這張臉,也許是我們班的麽。

我扯出一個笑容,“嗨,同學。”

他皺眉,攙扶著我坐起來,甩給我一包紙巾甩下一句話之後離開,“吐成那樣,去校醫院看看吧。”

看著他筆挺的背影漸漸遠去,我抽出一張紙巾擦嘴,發現力氣恢覆了不少。使勁想了想,依舊是沒想到他的名字。不過,事實上班裏同學的名字我記得的不足十個。

雖然他那麽出眾的人不應該被遺忘,但沒辦法,我已經把自己與整個世界屏蔽開了。

維持著一個姿勢坐了十分鐘之後,我吐出一口濁氣,收拾好東西站起來,慢慢地離開。

回到宿舍時是夜晚十一點了,剛好在阿姨關大門前擠進去,多霸氣。

與其在狹窄的房間裏跟她們待在一起,我寧願在宿舍門口吹風。真的,當你無心參與談話的時候,別人的笑聲聽起來那麽吵雜尖銳,讓你的頭腦都嗡嗡作響。

果然,在樓層走廊的盡頭,已經聽到她們兩個活潑女生的聲音。那麽開朗,真讓我嫉妒死了,哼。

“我回來了。”我板著一張臭臉開門進去。

她們掃了掃我,便繼續情緒高漲的談話,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面對面地坐著,激動得手舞足蹈。

我放下書包,灌了一杯溫水,感覺到肚子舒服了一點點,然後收衣服洗澡。

站在花灑下面淋著水,我使勁揉著自己飽經滄桑的肚子,不知道裏面是不是已經千瘡百孔?又用力捏著身上的肥肉,直到出現一條條紅色的痕跡,肉啊肉,曉芝跟玲那麽可愛,你們為何不去追隨她們?不要再迷戀我了行不行?可不可以?

洗完澡躺在床上,十一點半,我好疲憊。但我的室友,你們還是那樣精力充沛,你們都不用睡覺的麽?!

渾渾噩噩之中欣賞著她們的談話。

“我覺得嘛,我們系雖然屌絲遍布,但帥哥還是有的!”

“是啊,我也發現了!四班班草啊,李智傑!身高一米八,打籃球的時候超帥!還有五班的郭軒,別人叫他鋼琴王子!他的鋼琴已經有九級了!”

“芝芝你聽我說!隔壁班有一個叫林瑜,很多課都跟我們一個班上的,那才叫真的驚艷!不過可惜,他總是獨來獨往,看起來很孤僻,沒有人敢去認識他。”

“哦?”這時,我從模模糊糊中清醒過來。

“紫雨,你也知道他麽?!” 玲激動的語氣中隱隱帶著不屑,非常覆雜。

“嗯,大概好像知道吧,是不是那個很白很嫩的?”這算什麽回答……說完之後,我想笑。

但換來的是她們兩個的狂熱,玲大喊,“是啊就是他!簡直是極品美少年!”

曉芝尖叫,“啊!我怎麽沒有發現?明天指給我看!”

切,花癡加白癡,我不屑地在心裏想。不過我忘了,剛才我看到他的時候,也確實花癡了一下下。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

☆、作踐自己

專家說,21天的時間,就可以刻意地形成一個習慣,完成一次自我改造,讓自己不經意地受到這個習慣的約束。

而我已經超越21天了,非常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一個頹廢墮落的胖子,一不墮落,我就會很不習慣,無所適從。

大學的第一個月,我十八歲的青春,在逃課之中轟轟烈烈地展開。每次嘗試著早起跑去課室,卻每次都疲憊不堪地放棄學習。第一節課,我戴著眼鏡坐得筆直望著講臺上的老師十分鐘,然後摘下眼鏡望著無焦點的前方十分鐘,再背靠著凳子發呆十分鐘,最後整個人癱倒在桌子上十分鐘。到第二節課,我就逃了,逃離這個昏暗的地獄。

不過話說,我驚訝地發現,每次上課保持一個人孤僻坐在最後排的不只是我。還有另一個,而他就是,傳說中的林瑜。

很多時候,我坐在最靠邊的一列,而他就跟我隔了好多個空位,坐在中間的列。他果然是走冷漠美少年的路線,幾乎不跟別人說話,上課只顧自己看書,從不擡起頭看老師一眼。他的孤僻跟我非常相似,但我們在本質上是不一樣的。他那麽耀眼的人,即使一言不發,也總會是群眾的焦點。先不說每天在宿舍yy他的兩個女人,在上課時故意接近他坐在他身邊的花朵也不少。

唉,為什麽就沒人過來搭訕搭訕我呢。

我就像一顆沙子,慢慢地沈下去,沈到海底最深處。然而這片海水,卻深得沒有盡頭。

逃課非常無聊,瘋狂暴食讓我的心臟麻痹得像一塊朽木,以至於吃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什麽。通常完成一頓後的十幾個小時,我的胃都在難受,吃不下任何東西。我不想這樣,我一點都不願意變成這樣。只是,每次開始吃的動作,我就停不下來。

我是瘋子。

早晚會遭到報應的,而我變態地想報應快點到來。因為,沒有人比我更討厭自己。

最近幾天,早上她們出去上課之後,我想補個眠,卻再也沒有了睡意,便起了床去圖書館,成天成夜地泡在那裏。反正我不喜歡回宿舍,便從早上圖書館開門待到晚上關門,一直看書,整個人跳進小說的河裏。

每看完一個故事,就像經歷了一個輪回。看小說真不錯,起碼可以想象自己是那個美麗的女主角,經歷她與男主角的糾纏。

這幾天,我神奇地忘記了饑餓,吃得很少。

不過,這對於我來說是似乎更加可怕的噩耗。因為這幾天過去了,我神志不清地離開圖書館,走到飯堂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緊握著的雙手在不斷發抖,壓抑了許久的食欲隱隱爆發出來。

我不敢在飯堂一次性吃太多,不然會有同學受到驚嚇,甚至打電話報警叫人把我抓走,所以我只買了一個大號雞扒飯。通常這麽一碟飯的量,曉芝是只能吃三分之一的,但我只用了十分鐘就把它消滅了。其實可以用三分鐘的,但我顧忌到這是飯堂,是公眾場所,應該禮貌。

吃完飯後,胃絲毫得不到滿足,我毫不猶豫地走出學校,到麥當勞點了三個漢堡、一杯可樂。我吃麥當勞是從來不點薯條的,因為我不可能逐條逐條地吃某樣東西,要真的吃薯條的話,我肯定是一把一把地塞進嘴裏,但這也是不文明的,所以我選擇不吃。

在麥當勞裏一口氣吃完一個漢堡、兩口氣喝完那杯可樂之後,我想了想,還是把其餘的打包帶走。

最後我跑到學校教學樓的頂樓,靠在護欄上吃。

噢,這裏風真大。我邊吃邊望著下面的景色,露出一個殘忍血腥的笑容,我已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直都極其畏高,這裏十二層樓的高度,讓我覺得快要窒息了。心臟緊緊繃著,好似隨時會血管爆裂而死。

但誰叫我是個自虐狂,此時此刻,我便恰恰是痛並快樂著。

吃完所有漢堡,我抓著自己肚子上的衣服,感覺到裏面的器官被絞碎般的抽痛,笑得無比燦爛。

呵呵,讓痛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不懲罰自己誰來呢?我不入地獄誰入啊?

人家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人家說外表不好的女孩子有內在美,那我是個例外麽?外表醜陋難辨,心靈扭曲不堪。

那麽拼命地讀書,讀了那麽多年的書,想要考夢想的大學,想讀自己喜歡的專業,想做個強大的人,卻失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我活著有什麽意義?我只是在作踐自己!

往前湊去,有一半身體淩空架在外面,我垂直望著下面,呼吸好像都停止了。鋪天蓋地的恐懼席卷而來,死亡離我那麽近,只要往外一跳,幾秒鐘時間,就獲得永遠的解脫了。

但是,真的好可怕。

死亡對於人來說始終是件太過黑暗的事情。

我終究沒有勇氣,整個人往後退一步,癱倒在地上。

心有餘悸,呼吸急促,用力捂著自己的胸口。

這是不是剛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

我這個瘋子!又忍不住唾罵自己。

手機在這時響起了,我激動地從書包裏掏著,好久沒人找我了。

望著屏幕上“媽媽”兩個字,我楞住,莫大的愧疚從心底湧起,一直升騰,讓我的喉嚨都酸痛了。

我居然把媽媽忘了,我居然在剛才那一刻自私地想要了結自己!

深吸一口氣,讓聲音變得正常些,“餵,媽媽?”

媽媽的聲音一點都沒變,慵懶的、帶著細膩的溫柔,“紫雨,快兩個月沒回來了,不想家麽?”

胸腔裏頓時被暖和的氣流充斥得滿滿的,我借笑聲清了清嗓子,“呵呵!當然想啊,媽媽我很想回去!”

“怎樣?在學校過得還好吧,有沒有人欺負你?有的話媽會幫你出頭。”

“切,哪有人敢欺負你女兒,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

電話那邊沈默了好幾秒鐘,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紫雨,剛上大學一定很不適應吧?”

我強忍著酸澀,輕聲道,“沒有的事。”

媽媽的聲音就如流水般溫潤,“我的寶貝,媽媽知道你不能去醫大,一定會很難受。但你知道麽,在媽媽心目中,不論怎樣,只要你好好長大,一切都無所謂了。千萬別對自己要求太高,一個女孩子學會了知足,那她就會快樂。”

我使勁抓住胸前的衣服,“我明白的,媽媽。”

媽媽嘆了口氣,“周末回來,聽到沒有?”

“好,回去見。”

我慌亂地掛了電話,淚水洶湧出來。滾燙渾濁的淚水,一滴一滴,劃破燥熱的空氣,滴落在地上,化開一片。

高考之後一直都沒有哭,到這一刻,我終於潰不成軍。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已經寫完,慢慢修改

☆、回家

接下來的兩天,我都準時地去上每一節課。因為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假如期末考掛科的話,那媽媽一定會失望,而我不願她為我這樣的人有任何的不愉快,所以我會爭氣。

果然21天習慣養成法根基牢固,一旦習慣了頹廢,要想認真起來,總會遇到莫大的瓶頸。例如戴著眼鏡拼命地盯著老師的嘴巴,卻發現他的話始終進不了我的腦子,只在我耳邊飄過,不著痕跡地離開。

想聽,不知他在講什麽語言。自學看書吧,更加看不懂是什麽文字。好的好的,這是一個改造自己的過渡期,會是非常不自然,必須刻意地控制自己。就如當初我患上墮落的毒癮過程一樣。

所以我更加努力地睜大雙眼,盯著老師,哪怕不懂,裝出一副認真的模樣安慰自己也好。

周五下午的課結束後,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然後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向校門口,乘上回家的包車。

家住在毗鄰這座城市的另一個城市,包車三個小時直達,也算方便吧。在這一路上,我拿著手機又看完了一部小說。這次是個輕松的穿越故事,結局皆大歡喜,嗯,不錯,心情也變得很好。

還風騷地哼起歌來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啊我在想著誰,路邊的野花不理會,只盼雙雙鵲橋匯。”也不知道有沒唱錯歌詞。

哼完之後,前面一個瘦子轉過頭來,對我笑笑,我也報以友好燦爛的一笑。

噢,什麽時候我看人只看胖瘦了,哎,真是不可理喻,原諒我。

低調地哼完幾首歌,車也到站了,我背著大書包走下去。

腦中又回響起周傑倫的《稻香》,心裏一陣酸澀與甜膩混合起來,覆雜得要命。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原來大難不死之後回到家鄉,那種感覺如此親切,呵呵。

環視四周,那輛熟悉的鮮紅色寶馬果然是最搶眼的,我飛快地奔過去,打開車門,一屁股把自己甩進去。

“噢,親愛的,我的車都要被你震裂了。”

媽媽笑瞇瞇地望著我,她今天穿了一條淺紫色的連衣裙,把頭發隨意綁成一個馬尾,卻已經風情萬種。我的媽媽,你永遠那麽漂亮。不過,我似乎發現她眼裏某些掩飾不了的憔悴,是我太敏感了麽?

我爽朗地大笑,“哈哈!誰叫你女兒分量十足!”

媽媽笑著踩動油門,“嗯,看來學校夥食不錯,沒讓你挨餓。”

“我到哪裏都不會挨餓的。”

“那就好。不過以後不管學業多忙,一個月必須回家一趟知道麽,車費又不貴。媽媽要看到你好好的樣子。”

“好。”我望著媽媽開車時很酷的動作跟表情,傻傻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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